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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1/8 20:26:00

从竹峪向东,就是翠峰。

翠峰有山,名曰“翠峰山”。百度上这样说:“翠峰山,古名翠凤山,又名青山,是道教名山,因山青如翠而得名。”这种说法并不准确。所谓“古名翠凤山”,其实是没有来历的。要说这里的山还有“古名”的话,那也应该叫“南山”。在《诗经·小雅》之《信南山》以及《南山有台》中,都把秦岭此段山脉称“南山”。千百年来,当地百姓也把这座山称南山。“又名青山”的说法亦不准确。在翠峰人认知里,青山的范围要小得多,仅仅包括翠峰山盖顶及周围数座山峰。当地人说“朝青山”,也只限于从官村到车峪再一路上山最后登顶盖顶梳妆楼这个范围。而“翠峰山”这个名字,据说是为了申报“翠峰山森林公园”项目而命名的,到现在不过十来年时间,而且“翠峰山森林公园”的范围是东至骆峪,西涵泥峪,远远大于传统意义上的“青山”。不过,不管这山叫啥名字,都不影响它“道教名山”的地位。此山非但“危峰峭起连云根”,泉石清奇,烟霞淡宕,而且每当久旱无雨,乡里人弥灾无计之时,祷之多有奇迹。几十年前,有人以“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为上联,征集下联,翠峰有人就以青山为题,对出了下联“翠峰青山会山青峰翠”。且不说上海自来水是不是来自海上,单说翠峰青山古会的名头,在当地那可不是一般的大。

青山会是纪念索圣母的庙会。索圣母是传说中送子神祇,人称“索娘娘”,所以青山也叫娘娘山。每年农历三月初一二到三月初十,山下祀奉索圣母的村子,都要隆重的送神上山。从山下的官村到青山主峰盖顶,有庙宇十数座,除过三宵洞祀奉三霄娘娘外,其余皆祀奉索娘娘。古会源于何时,已不可考。但其规模之大,影响之广,在周至及相邻的几个县中,一直风头无两则是毋庸置疑的。每年庙会期间,关中平原冰雪消融,惠风和畅,草木萌发,春和景明。邻近各县群众或三五人搭帮,或三五十人组团,或爬山踏青,或求医问药,更多的是祈子求嗣。其中祈子求嗣最为灵验。据说,祈子的人在下山途中若开口说话,所求将无所应验。所以,凡祈子之人,从庙里到回家这一时段,必须一言不发,路上遇熟人也不能打招呼,须得回家后安神过礼,方可开口。前些年,从官村到车峪只有一条沙土路,庙会期间,道路上空从早到晚始终有十多米高的尘土飞扬,宛如一条黄色巨蟒,虽然也算壮观,却让朝山的信众吃尽苦头。但心中有了敬畏,脚下就少了迟疑,青山会鼎盛时,逛会人数达三十多万,给大山带来人气的同时,也留下很多的传说和轶事。这一过程一般会持续到三月初十。初十当天,村社接神下山,紧接着,各村各社红红火火的庙会就次第热闹开了。

庙会是农村历史文化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周至,村村有庙,庙庙奉神,翠峰也是如此。但翠峰史务村的英烈祠,却与众不同。一般村子建庙立祀,是为祭神;而英烈祠祭祀的,则是为了保境安民、剿匪阵亡的13名史务村村民。民国时期,有土匪百余人在太白山架沟一带占山为王,祸害周至、眉县、佛坪三县人民。官府多次围剿皆无功而返,致使该匪更加肆无忌惮。民国9年(年)史务村秀才朱来绂选择本村青壮30余人,请商县人王宝玉为武师,组成“硬斗团”,决心上太白山剿灭彪匪,为民除害。在剿匪过程中,“硬斗团”击毙土匪百余名,救出被土匪绑票的人质四五十人,“硬斗团”战死13人。年,县府批文拨款在史务堡七星庙东侧兴建英烈祠。次年,村人迎接硬斗团员骨骸供奉于祠内。朱来绂先生在《二曲劫难随话歌》有记:

说不尽太白山土匪惨状,

五岭口练民团贼首该亡。

关中道倡办团下我委状,

王宝玉入虎穴一身独当。

九年春上雪山剿灭匪党,

救民票共八百一同还乡。

……

争杀贼多伤我一村少壮,

三年后英烈祠才祭阵亡。

英烈祠建成后,史务村即在此后的每年农历八月初十起会,八月十四闭会,会期一般五天。庙会期间,村人俎豆香花,祭献英烈,昭示后人。不仅使这种为国为民的侠义之风在当地得到很好地传承,还把关中人豪迈、正直、正气的性格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从史务村向西约五里路,有丁家凹村。丁家凹村虽小,但有多座寺庙,其中的青牛庵、西宁寺和墩台庙,十多年前我曾去过,当时留有笔记:

青牛庵是翠峰塬上一众庙宇中很不起眼的一座小庙。庙依崖而建,一半是窑洞,窑洞外是砖瓦钢筋的屋宇,奉太上老君。在庵前小得有些局促的场院上,有两棵高大的树木,一棵是木瓜树,另一棵是药树。崖畔一侧,盛极一时的和首乌藤依旧青绿,把那池名为福寿泉的泉水点缀得生动而深邃。庙墙根下,晾了许多刚挖出的何首乌,只是找不出一个人形的。木瓜树下,一只花猫蹲在黄犬背上,闭眼冥想,呼呼噜噜的念着藏经,不惊不怖,从容淡定,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冬阳和暖,无风无寒,岚霭不起。阳光下的小庙入定一般,悠闲而枯寂。多少年来,就这样悲悯、空洞、静寂,任由山间草木荣衰,生灵生灭。

青牛庵南向,而和它一步之遥的西宁寺则是北向。西宁寺刚刚修复完工。一座简简单单的大房子,大门上挂着一幅崭新的牌匾。和青牛庵相比,西宁寺虽然大些,但却缺少了青牛庵肃穆持重。如果说青牛庵是一位洞穿世事的高僧大德,那西宁寺就像剃度不久的僧尼。寺周围有干枯的花草茎干。据说每到春夏之交,西宁寺前白色的牡丹和百合就会盛开,谷风习习,把花香传得很远。

从青牛庵返回途中,看见路旁有一小庙,高距于一小小的高台之上,雕梁画栋,小巧而精致,名曰“墩台庙”。只见庙门闭锁,不知是哪路神仙的道场。墩台庙下,有路联通东西,过路人说是当年唐玄奘西天取经走过的道路,当地人称“神仙路”。墩台庙东南,“孟仙庵”雄踞一高岭之上,远看飞檐翘角,有一飞冲天之势。据说,翠峰塬上,村各有庙,庙各有会,有些还是一村多庙、多会的。可见老百姓指神作乐,高台教化,化人化己,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十五日,与王、李二同仁同游。其时风和日丽,云淡天高。

算起来,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再没有机会去过。听说那几间庙宇都翻了新,路也修得更好了,只是不知道青牛庵前的木瓜树是否挺立如旧,西宁寺门前的百合是不是还会如以前那样开得热烈和放肆,墩台庙前的小路,是否已经被荒草淹没。

丁家凹往北,是官庄村。官庄村不算大,但有名。村中有大槐树,相传栽植于西汉时期,号称“陕西大槐树”。每年春夏两季,远望如绿云叆叇,近观则枝柯虬曲。其形如楼,其荫如盖,其叶婆娑有致,庇护一村安宁,百姓称之为“圣槐”、“神槐”,入西安市古树名木名录。村西海子沟有天一堂,曾为民国时期当地文人雅士之“道德学社”讲学处,后毁于人祸,上世纪末重建,不复原有风格。天一堂院内有素心腊梅,隆冬时节,干枝没叶而浓香扑鼻,常引路人循香而至。该村有一老者,身材五短,瘦小强悍,喜好象棋,落子常出人意料,曾因一顿饭吃下二斤甑糕和九十枚鸡蛋而广为人知。

官庄村北二三里,有村名为官村。官庄之“官”与官村之“官”是否关联,已经无法考证。两个村子虽然房不连基,但千百年来,地亩相连,鸡犬之声相闻,同气连枝,唇齿相依,互通嫁娶,鱼水相亲,俨然一村。官庄村虽小,但是小而浑全;官村村大,能人异士辈出,所以常常尾大不掉。官村分东、西官村,有赵、马、庞、卜、张等多个姓氏,是翠峰镇政府驻地。多年前,官村给人的印象就是乱和烂:街道缺乏规划,乱搭乱建随处可见,街巷逼仄;雨天泥污横流,晴天灰尘乱飞。这种现象直到前几年才得以改变。借力脱贫攻坚工作和美丽乡村建设战略,这个千年古村终于完成了化茧成蝶的艰难蜕变。不过,除本地人外,大多数外地人知道官村,都是从小麦良种“官村一号”开始的。“官村一号”小麦良种,是东官村人“翠峰山下的土专家”卜振发研究开发的。从上世纪60年代起,卜振发认真研究小麦育种技术。他走遍周至西南塬区,通过六年的不断试验,终于培育出了平均亩产可达到七百多斤且适应当地种植的小麦优良品种“官村一号”。“官村一号”的育种成功后,迅速在陕西、河南等地得到推广。卜振发的事迹随后也相继被众多媒体报道,本人被邀请参加了省人代会、全国贫下中农会议等活动,其间还受到中央领导的接见。今天,在周至农村,所有六十岁以上的农民,知道袁隆平的没有几个人,但是无人不知道卜振发。因为正是这个和他们一样的周至人,让他们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少了许多关于饥饿的记忆。同样,也因为卜振发,官村这个座落在青山脚下的小村子,才被更多的人认识和了解。

二十年前,我从竹峪到了翠峰,在官村中学渡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官村中学曾经是周至县西南塬区最好的学校之一,有一批师德高尚、业务精湛的教师队伍,校风正,学风浓,同事之间关系非常淳朴融洽。每年腊八节,不等天亮,家在官村的老师便会邀请住校的外地老师吃腊八粥,而我们常常是吃了东家吃西家,直至酒足饭饱。每年三月会(青山会)期间,凡有庙会的村子,家家置酒席,延宾客,鼓乐牺牲以谢神祇,古风盎然,热闹非凡,我们这些外乡镇的老师也会处处享受到贵宾般的礼遇。官村中学院内有两株大过合抱的合欢树,花开时节,红花满树,如锦如霞。流连树下,足以旖旎胸襟,忘昨是今非,生悲悯慈爱。可惜后来学校搞建设,合欢树被斧钺加身,终于香消玉殒。

官村东北六七里许,是翠峰镇清河村。清河村有人家祖传伤科秘药,超级神奇。据说在三伏天正午时间,将太阳下迎风拔节的玉米植株拦腰斩断,施以秘药,则斩断的伤处即刻愈合,而玉米连蔫儿都不打。这是十多年前官村中学有一孙姓老师说的。孙老师是清河村人,为人诙谐达观,能言善辩,好说古,满腹经纶。退休后,再见不易,后来听说他因病长期卧床,言语不便,不由让人在唏嘘之余,感慨万端。时间如此冷漠,命运如此执拗,而生命却如此不堪一击,真应了太宰治的那句话:生而为人,太多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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